沧州东乡坐席风俗？

坐席，是我老家对“参加酒席宴会”的叫法。普通人家办红白事儿时置办酒席，亲戚朋友来道喜或悼唁后去“坐席”用餐。富贵人家为老人祝寿或给孩子办满月酒，也会请本家近亲来“坐席”。不管哪种因由场合，对乡下孩子来说，坐席就是大模大样地上桌大吃特吃一顿“好嘛”吃的，是非常令人垂涎向往的一件事。

我十三岁那年，第一次有了“坐席”的经历。在这之前，一直都是看别人“坐席”，我只能作为忙活人给人家递烟倒水。今天，大哥家的女儿也就是我的侄女出嫁了，对象是天津郊区的，和我老家相比，那里的经济条件要好得多，但两村相距不到三十公里，风俗基本上是一样的。按照老家娶亲嫁女的惯例，姑娘出嫁以后的第三天，娘家人要去看望，称之为“看三”。

早晨，我们简单吃了点饭，大哥领着我们骑着自行车出发了，大约十点就到郭庆子村。前一天晚上，母亲叮嘱我：“明天你们坐席，要懂规矩。看人家怎么吃，你再吃，别让人笑话”。我记住了母亲的话，走路、说话、点头、微笑······都瞄着大人的样子。我们先去新房看了看，寒暄了几句之后，马上就进入到吃饭的环节。饭桌放在大炕上，大哥坐在饭桌正中间靠窗台的位置，其他人按照辈分和岁数大小去排位，依次坐下。我虽然比大侄子小，但是我比他辈分大，因此坐在他的上首。所有人都盘腿坐着，我也努力地学着大人们盘腿坐，但是我的腿怎么也盘不下去，只能强迫两个脚交插坐下，坐了没五分钟，我的左腿还能盘着，右小腿就竖起来了。这时，亲家就拿了一个枕头说：“别讲那些俗礼了，你岁数小，就坐枕头上吧！这样舒坦些！”谷秕子做的枕头软软的，像小板凳，坐上去舒服多了。

开席啦！先是端上了花生、瓜子和水果糖。我剥了一块水果糖放进嘴里，硬硬的、甜甜的。人们吃着瓜子花生，原本在家时可以随便将花生壳、瓜子皮扔在地下，如今都规规矩矩地放在桌子上。几分钟后，一个忙活人进来，把瓜子、花生盘子端下去，用抹布把桌子上的瓜子花生皮抹进托盘里端走。接着就上来了四样糕点，简称“四干”，有槽子糕、核桃酥，还有白白的面皮上点着红点，里边裹着枣泥豆沙，还有像月饼一样圆圆的叫不上名字的糕点，闪着诱人的光泽。这四样日常少见的糕点，如今猛然见到，太馋得慌了！加上早晨吃得饭少，现在真想取一块来吃，眼睛便盯着“四干”上不动了。但是，瞅瞅大人们不动筷子，我知道他们也馋，但他们不吃，我也不能吃。虽然主人让着：“大家垫补垫补”，但是没有一个人伸手。互相“客气”了一小会儿，忙活人把“四干”端走了，又端上来四样水果：苹果、梨、香蕉、橘子，这叫“四鲜”。水果都切好了，带着皮，一块一块的，对于平时只能以绿箩卜为水果的乡下孩子，见了更是垂涎欲滴。但是我依然只能忍着，因为大家都不吃。人们知道“四干”“四鲜”往往就是走过场，是“坐席”的一个前奏，没有人真吃。明明遇到了自己爱吃的，却又得强忍住不能吃，这是礼节，也是规矩啊！

正式的酒席开始了。鸡鸭鱼肉“八大碗”都陆续上桌了。这些平常想吃而吃不到的东西，都一一摆在面前，视觉味觉同时袭来，更让我难耐。但酒席上吃东西也是按照尊卑长幼开始的，往往长者先夹了菜，后边的人才能夹。而且坐席和往常吃饭不同，拿起筷子夹一口菜放到嘴里，然后要把筷子整齐地撂在桌子上。等到再吃时重新拿起筷子，这让人太不自在了。但是，酒席上人人如此，你也只能随俗。八大碗中的米粉肉，大多用豆腐泡或炸土豆块垫底，只在上面摆放一层肉片，而且几乎桌上坐几个人就摆几片肉。吃这肉片，往往也是从位尊年长者开始，他夹了第一片，别人依次再夹起来放进嘴里，总是这样转着圈吃，嘴里是空空的，迫不及待地想吃自己心仪的菜，也得强忍着，不能带出“没出息”的样儿，要把筷子放下，等着轮到自己。我特别爱吃肉丸子，但也仅仅吃了一个。看着碗里的菜却不能狼吞虎咽，大快朵颐，真让一个孩子着急。这也让我明白了，所谓礼节，就是约束自己的欲望呀！

敬酒开始了。先是来了一帮辈分和岁数都小的人，基本上是新郎的弟弟或者侄子们，厩地下站满了人，大家高声嚷嚷着要敬酒。最后他们出一个代表，从大哥开始酙酒。敬酒者把酒杯放在桌子上，倒满酒，又将酒壶放到另外一个人手里，他双手端起酒杯递给大哥，大哥也用双手接过，嘴唇沾一下酒杯，把酒杯放在桌子上。敬酒人马上又用酒壶把酒杯倒满，甚至有时只倒一点点，也就是做做样子，这样才表示对客人的尊敬。敬酒的人每人都敬一圈，一个人也不能落下。这拨人走了，依次是新郎的叔叔伯伯们，再是新郎的父亲母亲，最后是大侄女和女婿两个人一块来敬酒。大侄女端着酒杯，女婿把酒杯倒满，再把酒杯接过来，双手捧着端给大哥，大哥接过酒杯，把酒一口干了。然后再斟满放在桌上。侄女和女婿为全桌人一一敬酒，连年岁小的我也不能拉下。我那时可不会喝酒，但是却要学着大人样端起来放在嘴唇沾一下，然后再把酒杯放在桌上。敬酒时，全桌人都静静地注视着，没有人趁机吃菜。这样，整个酒席就没有多少吃菜的时间。陪酒的人虽然也让着：“大家吃点菜吧，吃点吧！”但是，这种“让”往往是客套，客人中没有人真放开吃，以免被人笑话。想一想，这千年老礼，让人想吃，又不能吃，那滋味儿也是挺难受的。

敬酒环节终于结束了，轮到上饭菜了。炖鸡，炖鱼，肉丸子，豆腐大白菜，这是四个吃饭的菜。主食是过年时才蒸的上供的馒头，热气腾腾的，上边点着红点，非常喜庆。喝酒的两个小时，听到敬酒的话多，菜却没有吃够，此时抄起馒头可以吃自己想吃的菜了，也终于可以不用夹一下菜放一次筷子了，但仍然和家里吃饭不一样。首先嚼东西时不能吧唧嘴，不能出声，吃馒头也不能一口咬下来，而是用手把馒头掰下来一小块，送进嘴里小口地吃下去。这样吃还不能吃得太慢，因为别人吃完撂筷儿了，你不能一个人还在那里吃起来没完。大哥会故意吃慢一些，让大家都吃饱，他最后一个放筷子。当然，陪客的会以更慢的速度吃，等大哥放下筷子，陪客的照例会客套一番：“各位可得吃饱啊，饭做的不好，亲戚里道的，大家多担待啊！”

酒席吃完了，忙活人很快就将碗碟收拾走，拿抹布擦一下桌子，又提来了茶壶，给每人倒上茶。这完全是一个程序，人们会说“不喝啦！不喝啦！”此时，吸烟的会吸一支烟，主人给划火柴点上，辈分小的客人就自己点上。人们也不再盘腿而坐，有的会把腿伸到炕沿下，放松下来。屋子里烟雾缭绕，酒气菜香烟味混合在一起，加之刚才酒席上主人的热情，亲戚之间感情更深了一步，喜庆祥和的氛围，就这么弥漫开来。